記憶臨界點(之四)

記憶臨界點(之四)

2017-10-27 我的臨界點記憶 0

文/王瑋廉

二零零三年,二月演出畢製《他媽的,哈姆的,悲劇》,這是因為和所上教授排戲排到鬧翻,所以請學姊涂雅惠編導,自己再搞一個獨立製作,四月導了《劇場時光本紀》,五月演王嘉明的《泰特斯——夾子布袋版》,六月口考畢業,口試時被指導教授彭鏡禧老師賜了「不受教」三個字還因此沾沾自喜,八月演《白水2003》,之後去高雄豆皮咖啡巡迴,九月演王嘉明和魏瑛娟合導的《30p——不好讀》,十月參加臨界點楊婉怡策劃的讀劇節,寫了《下一輪思維復興平台概念》且排了演出。然而於此同時,這一年的整個下半年我都在為《勇氣媽媽》奮鬥。吉興在某天問我要不要做戲,應該是扶植團隊計畫裡面不得不執行的一個案子。「一個坑!」吉興的意思是問我要不要跳。甄選、排練、開會、吵架、哭泣,二零零四年一月,冷得要命的冬天,我們一大家子在還沒變成文創園區之前的華山四連棟演出《勇氣/媽媽/和她的孩子們》。首演結束,我媽騎著摩托車載我去掛急診。

《勇媽》的演員有一半以上不是臨界點的人,這裡面又有快一半的人是沒演過戲的,包括我自己也從來沒在這麼大的場地裡做過這麼大的戲,總之就是個道道地地的雜牌軍。這群拐瓜劣棗、奇形八怪的雜牌軍還要連說帶唱、歌舞呈現差不多就是全本的布雷希特(只刪了一場)。排戲排到中期,吉興說:「沒錢」。案子的錢都拿去用在劇團了,而現在這一大幫子人加上我每樣設計都外找,在偌大的四連棟舞台、燈光、音響要花多少的狀況下但現在說沒錢!現實中,我們就是在上演戰爭裡討生活的勇氣媽媽。沒錢,就想辦法找錢。勇媽之一的阿滿鄧禎滿,憑著她一張巧嘴、八面玲瓏幫我們拉到了三十五萬的資金,讓我們這台破車可以順利開進華山。

那時候華山已經準備被市政府收回,我們是華山只需要付一兩千塊清潔費就能租用的最後一檔戲,也正因為剛好處在這青黃不接的時候,我們得以在演出之前一個月就進四連棟排練,像擁有一個自己的陽光劇團「彈藥庫」那樣排練。每天排,從早到晚;胡心怡一個人處理所有庶務,白天弄行政弄到焦頭爛額,晚上還要跟我們去音樂設計Jeff家錄音錄到半夜;服裝設計做到一半落跑,找來李潔欣日夜不停在四連棟裡縫衣服;孫梲泰編舞;吳怡瑱做舞台和燈光,剛從國外留學回來的她把燈都打在樑上,演員的臉黑壓壓全看不見,我說我只要我演員的臉被看見,但是明天就要首演燈全都上樑了來不及,我當著所有人加上燈光音響廠商的面大哭,我說我明天要開日光燈演,打亮我的演員,Baboo要我冷靜。器材廠商的大哥說,我們連夜把能拆的燈拆下來重裝,正在跑其他case的雷諾也來了。二零零四年一月天的半夜,一群人在這個城市中央的廢墟裡不計血本、不顧一切、玩命似地要去完成一個涕淚滿面導演的心願,只記得那時候很冷,也很熱。隔天首演,觀眾進場前燈光board枱突然當機,熬一整夜所設的燈光cue全部歸零。怎麼辦。臨時用幾個迴路、圈幾盞燈,開演。

記不得所有參與者的名字了——兩個「勇媽」心瑩和阿滿,失戀剛從東部來台北的阿美族大偉,臨界點的老屁股智凱、吉興、吉米,演出前還給我喝醉酒的阿明,高中三年級的煒翔,子豪、冠熹、Jack,排練時被我逼到快爆炸的卡特琳徐穗青,賣我媽煮的紅豆湯的baboo,坐在後面一整場只為拉塑膠幕的許天俠,協助改劇本的香連,劇團行政張麗珍,幫我們一起做道具的華山工作人員,Jeff許向豪無敵的歌曲,忘記他名字的文宣設計,服裝潔欣,編舞梲泰,數年後我寫信跟她說對不起的怡瑱,任勞任怨的心怡……就這樣,還有一些我後來才知道當時也在現在的觀眾。就這樣,二零零四年年初,一群不知道都從哪湊來的人,打著臨界點的招牌,在當初由金枝演社發難、小劇場人士攻下的華山藝文特區,用明目書局買到、大陸安徽出版社的譯本,上演布雷希特的《勇氣媽媽》。這輛破車還要一路顛簸、上上下下,換湯不換藥,莫名其妙且失速地撞進年底的實驗劇場,那齣讓許多人看了憤怒不已、或者從此不願意再走進劇場看戲的《陽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