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1995我的臨界點記憶
文／溫吉興
這個團叫做臨界點劇象錄
1993-1995我的臨界點記憶
1993年的四月,幫忙完「平方」的彩排工作,隔天,我便打電話給黃磊生老師,直言需要延遲畢業,黃老師沒多問原因,只笑笑說「還想玩呵?」,我說不上話,就只心虛地答應,「是啊!請老師幫我當掉這科的必修…..」
黃老師是個好人,畢業製作沒為難我,讓我簡單過關,雖然,我差一點無法從文化美術畢業,但是,現在接到我電話,可能在想,這小子還真是不曉得在想甚麼?學校畢業成績都出來了,竟只想打個電話就延畢,既糊塗,又衝動甚麼……
四個月之前,演完歌舞線上,性別, 一個少尉軍官之後,幾個臨界點的前輩,把我單獨叫到了僻靜之處,壁咚我,三、四個人圍著我想邀我加入劇團,我懦懦地不敢答應,心想,這些人看起來既妖且怪,說實在也沒像他們自己說得厲害,大專盃請他們來指導,也只拿了個最佳團體獎,少尉軍官雖然有趣,但我完全不知道那到底在演甚麼?更不用講性別,因為根本沒啥觀眾看,現在嘴巴上說得好聽,要我加入是看得起我,但我無福消受!演戲只是興趣,我爸媽還在台東等我這個家族內的第一個大學生畢業後回去當小學老師………而且…..他們不知道我還在畢業製作差點過不了關的消沉之中嗎?….我脆弱的心,需要時間理一理……
刻意遠離他們說了拒絕之後,四月份在皇冠小劇場作演出,我得應付應付他們去幫忙些道具甚麼的,到底,做人還得講些情義…….
但這回似乎不太一樣,一個男的,一個女的,演完全場,咦?…..這是甚麼東東?
我怎麼好像看見自己在台上穿著小白短褲慢慢地走著……?……..?……
為什麼我好想演?…….為什麼?
我衝動地打了電話延畢,衝動地厚著臉皮進到了劇團,衝動地和他們去台東山海訓,衝動地演出了白水,然後,睡了劇團地板兩年……….
我爸媽開著車從達仁鄉這一頭開到另一頭,反覆找他們的兒子,白水在台北演出,彩排時,面無表情地打量著裝台的人,口中都囔著問我何時要回家?我虛應著,演完就回去…….
1993年7月王墨林在永琦東急百貨舉辦第一屆身體表演藝術季,我第一次知道優劇場和河左岸…….第一次知道小劇場……
演完白水,目連戲 ,白水巡迴校園,比利時布魯塞爾藝術節,創作吉興的葉子,同志光陰, 阿女白色瑪格麗特,媽姐姑嫂婆,幫忙瑪莉瑪蓮做排練,藍飛機,然後報紙用半版歡送我去當兵…..
田啟元說:「你以為表演這麼簡單啊….」我心想,好哇!….你說不簡單,那我跟你學,看是有多不簡單….
田啟元跟家嫄說「我又沒叫你演,你演甚麼演?……」我在一旁把這話記下來….
排戲的時候,演員沒來,他一對一排完戲後,問了一個問題,他問我多久沒好好愛自己,叫我回家抹肥皂,感受甚麼叫「愛自己」,我記下來,然後抹了五年的肥皂,有一天,在浴室,肥皂抹一半,「幹」了一聲,「幹!我懂了…..」
田啟元有回問我,「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美國?」,他說他去念人類學,叫我跟著他,餓不死的,我白目,一口回絕,然後換個話題,「你啊,不期待你做台灣第一個好演員,但可以期待你做台灣第一個像演員的演員.」
我把白水訓練筆記記了下來,以後,所有團練,他叫我帶…..
「藍飛機」一人獨腳戲,他叫我坐在椅子上,大眼瞪小眼,三十分鐘後,他說做甚麼說甚麼,走了個地位,要我練習一下,明天他會帶朋友來看排練,我練習了一小時,第二天,一個動作不差地,演給他們看,演完田毛毛開心地握著我的手,說很好很好!第二天,他說他安排了那個星期日我一個人去台南書田咖啡演「藍飛機」…..
記者來採訪,輪到我,田毛毛叮嚀記者說,吉興是個異性戀者,不要拿太難的問題為難他…..
毛毛家有一片大計有五、六個大書櫃,我問,這些書你都有看完?他說:「不然咧!…..」
每個月我和阿忠每人四千元津貼幫忙打掃劇團,兩禮拜用完,剩下兩禮拜,買一盒蛋,用水壺,一天煮兩顆,照樣練功排戲練功排戲…..
團員跟我聊田啟元的愛滋病,我找阿忠發脾氣,氣阿忠為何從沒跟我提,也從沒人跟我講,演完同志光陰那晚,謝幕時,難得田毛毛給每位演員送了花,附上的卡片寫著,你已經知道我的事情了…..那晚,我喝得大醉….委屈地爬上樓哭著睡著…
「同志光陰」問我要不要寫劇本,我說試試,寫了四個白天四個晚上,他悠悠地在我背後說,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結果,我還是寫不出來…..
每個禮拜和阿忠去一趟「墳場」,一人一瓶台啤,度過一整個晚上,…….
早上十點排戲練功,一天可排五部戲,每部戲排之前都要練功,一直到晚上十點.
空檔跑去演表坊的「時間與房間」,打電話回劇團,懦懦地問田毛毛,可不可以去慶功唱KTV,排戲請假,然後,完全佩服北藝大的演員,每個都很會唱歌!……
文化話劇社有大半的人,當時一起加入劇團.聽說,全台灣最聰明的人都作劇場.
甜蜜蜜要收店,辦了甜蜜蜜藝術節,魏瑛娟也有演.台灣渥克作了戲,但不記得戲名及內容.河左岸在承德路有個塌塌米的排練場,優劇場在山上的劇場也去看了戲.
表演藝術雜誌投了件,鴻鴻親自回信,婉言退稿!
助排瑪莉瑪蓮,覺得瑪莉瑪蓮非常好看!
電腦還在用DOS的時代,列表機會咧很久才印完,因為是用針頭打墨水的….一個字上面得用很多點,排列出來,當然是黑色墨水…..
讀完少年維特的煩惱,覺得自己根本就是少年維特,然後志文出版社的書看完一大半….
終於和情人看了一場電影,李連杰的「鐵雞逗蜈蚣」,因為她說李連杰很帥…….
一邊打電話給情人,一邊看東京愛情故事重播第二輪….然後就沒有了…..
晚上睡不著,用電腦打了快三十分鐘才寫幾行詩,然後歪著腦袋,在劇團二樓,打著赤膊就只是繞圈圈走著…..
.
.
.
1995年11月1號當兵,10月31晚上幫忙完「落地生根」裝台,我帶著四件衣服小包跟田啟元道別,「毛毛,我走了!」,他沒抬頭嗯了一聲,我…..回家…..
「爸!我回來了….」,第二天一早,去車站,去當兵………..
當兵當到一半,他就走了………..連輔導長帶著剪報替我向連長求情,趕回台北,還是沒見到最後一面….劇團的團員告別式後聚餐,都說了不解散,還要做戲……
我每個星期只點放一天,八點放,六點收,早上出營區,沒回中壢的家,直接到台北,坐在劇團,有時一整天,劇團沒半個人去,我就待到非得走不可,我才離開…….
這兩年,像夢一樣…我努力地把所有事情記下來不忘記…….
這個團叫做臨界點劇象錄.
寫在2017年10/26-29共學講座03 臨界點劇象及其經歷的年代 之前
